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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一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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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一三章

聽見這句話, 盧書憶暫無表情,心頭只有道微弱的聲音,紫檀事敗了嗎?

她是不大相信的。

可話雖如此,盧書憶依舊不自覺地朝著宮殿外走去。

她要親自去江府確認。

李崇霍地將她拉回, 沈聲說:“阿憶, 睜眼看看這殿內, 你打算去哪?”

飛霜殿前的確刀光淩冽,人影紛雜,丹陽為誅殺李由已然殺紅了眼, 數不清的夜驍營護衛紛湧而至, 有被她割斷咽喉的,也有被扭斷手臂的。

血濺如墨, 王公貴族們就如羊群般四處逃竄, 丹陽步步緊逼,李由就在李懷景的保護下不斷朝殿外挪動。

若此刻盧書憶試圖離開這座宮殿,說不準就會被那小道姑捉去抹斷脖頸,誅殺洩憤。

“留在這兒阿憶,難道你不想陪朕看他們狗咬狗, 這可是你與朕等了十幾年的場面。”

李崇緊握住她的肩, 語氣愈發接近命令。

盧書憶輕聲道:“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, 李懷景父子還有雍州都可任由你處置, 你甚至可以下旨將我永遠留在宮裏。”

她擡眸直視他, “但今晚, 我定要離開這裏。”

少年目光陰鷙,沈聲道:“朕不許你去尋他。”

盧書憶無視他的話, 擰開他的手,繼續朝著殿外拾階而下。

“阿憶。”

正在這時, 李崇極輕地喚了聲她的名,竟猛地奪過了夜驍營護衛的弓箭,將箭矢指向了她。

少年居高臨下道:“阿憶,若你離開這裏,你我往日的情分將會一筆勾銷。”

盧書憶目光淩冽地瞪視,沒有再回他的任何話,任由後背大敞,不管不顧地朝著殿外奔去。

就在盧書憶即將邁出殿外的那一剎那,丹陽已逼近到李懷景身前,因襲擊李由不成反給了身前的李懷景一掌。

趁著丹陽分神的間隙,眾多夜驍營護衛刺出長槍,同時將槍頭刺入了那不可一世的小道姑的體內。

小道姑的胸前頓時出現個巨大的血窟窿,嘶嘶地喘了幾口粗氣,鼓著雙眼倒在了血泊當中,很快不見氣息。

那李懷景父子儼然松了口氣,誰知緊接著,又一柄箭矢橫飛而來,幹凈利索地斜刺進了李懷景的胸口。

“義父!”

李由大喝一聲。

李懷景瞳孔大張,不可置信地瞧眼胸前的箭矢,再手指顫抖地指向正前方那道明黃色身影。

“你,你……”

殿內忽然靜了,逃竄的王公貴族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,目光呆滯地望著這一幕。

盧書憶亦是腳步頓住,眼見那個欺淩他們多年的權宦就這麽被持弓的少年君主射殺。

接二連三的箭矢斜飛而來,李懷景的胸腔頓時被射成了蜂窩,他腳步不穩,身子倒向其後的李由。

不想李由只是將他的義父稍稍托舉,竟雙手一放,腳底抹油般地朝著別宮外逃命去了。

“義父,某,某得先走一步……”

七彩的煙火還在夜空中綻放,李懷景倒在血泊當中淒慘地笑了。

短促詭異的笑聲霎時間縈繞在大殿之間。

“好……好的很……”

那便是他方才豁出命去護住的義子……

往日恭維他的,忌憚他的,對他陽奉陰違,懷恨在心的人都只是無聲地瞧著這一幕,面上皆無笑意。

盧書憶看到這裏沒再看下去,在一片寂靜中提起衣裙,擡步離開了飛霜殿。

別宮的宮門大敞,其間穿梭著今夜赴宴的宴客們的車輦,人影車影交錯雜亂。

盧書憶尋到盧府的仆從,正要讓他們趕車送她去江府,卻見宮衛們持槍將一個人攔在宮門之外,那身形分明就是紫檀。

“娘子!”

紫檀同樣發現了她,揮開宮衛們的長矛,快步來到她身前。盧書憶趕忙將她拉到城門之下,壓低聲音問:“可成事了?”

見她無言地搖頭,盧書憶頓時面色蒼白,整個身子竟是僵掉大半,恍恍惚惚地聽著她覆述今日的經歷。

“奴原想如娘子的吩咐,潛伏到晚間替換掉送給世子的酥酪,誰想剛測試完那冰有無毒就中了不明來路的迷藥。待奴醒過來,江岷夫婦已然喪生了,奴趕忙去了世子平日所宿的小院,誰想那裏已經人去樓空。”

這麽說,元昇和庾聞謹已經離開了江府,只是不知他們當中有沒有人中毒。

紫檀躊躇著問:“娘子,現在可如何是好?”

盧書憶搖頭,他們已經離京,難道還要追去雍州確認元昇是否還安好?

倏忽間,少女腦中回響起那日盧祈的話,迅速道:“你送我去城郊的白馬驛。”

紫檀會意,她之前被少卿差使到白馬驛探查,清楚那裏正流連著一路雍州來的人馬,說不準將她迷倒的人正是來自於他們。

她當即攔住宮門外的一輛馬車,砍去韁繩奪來匹黑馬,將盧書憶拉至馬前,朝著白馬驛追趕而去。

……

郊外道路上沈積著昨夜留下的雨水,月輝鋪滿在地,好似瑩白的綢緞。

馬蹄聲伴著積水聲變得尤為清晰。

紫檀駕馬將盧書憶送到了白馬驛,竟覺驛站內已是人去樓空,於是她們只能沿著雍州的方向再前行了數裏。

直到來到一片沿溪的茂密竹林,見那地上布滿了落葉泥濘,先前一直能看見的馬蹄印記竟變得模糊不清。

“籲——”

紫檀勒住韁繩,下馬探查了番,回頭說道:“娘子,馬蹄印到這裏斷了。”

這裏嗎?

盧書憶環顧四周,竹林裏有股詭異的寂靜,透著月色只能瞧見些黢黑的樹影。

紫檀來到馬下閉目聆聽了片刻,壓低聲音道:“四周有埋伏。”

看樣子,是雍州那路人察覺到她們尾隨其後,現正埋伏在這片竹林之間。

應著這個想法,林中似乎閃過道寒光,紫檀當即抽出佩劍連人帶馬護在身後。

盧書憶心想她曾多次置元昇於不義,雍州道的人自然想除她而後快。

說到底,今日追過來完全是自尋死路。

她翻身下了馬,無言地立在林中,馬兒在身旁不安地踏著前蹄,夜風裏似乎摻雜著弓箭的錚鳴。

“元昇。”

她喉頭滾動,垂眸說道:“你可在此?”

少女一身繁覆的淡金色宮裝,立在林中顯得纖細無措,她看不見這林中之人,林中人卻能夠清楚地看清她。

元昇面無表情,眼眸在月色下顯得幽暗低沈。

很像瑤光殿那日,只是現在他們的處境全然對調了。

她為何會追來,不怕他們會為那日的事報覆?

“二郎,下令殺了她,此時正是絕佳的機會。”

庾聞謹在他身邊咬牙道:“你切莫望了她對你做的事。”

元昇沈默不語,直望著林中的少女。

又聽盧書憶在那邊說道:“我來,主為確認你有無大礙,只要你現身讓我瞧上眼便可。”

許是久未有人出現,紫檀亦替自家娘子朗聲解釋。

“今日送入江府的冰有異,娘子原本命奴悄悄替換送給世子的酥酪,誰知奴不幸被人迷倒,娘子不知世子的現狀,這才會追到此地。”

身旁周阿婆讚同道:“今日的確是這名小侍女先行潛入江府探查,屬下才得知那冰裏含毒,因她目的不明,屬下便決定先用迷藥將她迷倒。”

庾聞謹冷哼,“二郎,難道你要信她們的鬼話?”

他的話音未完時,元昇已經開始朝著林外邁步。

“二郎——”

庾聞謹驚詫得想拉回元昇,秦微之卻攔在了他的身前。

“由他去吧,他們之間總要有個了斷。”

竹林裏響起了枯葉發出的嘎吱聲,男人緩步邁出竹林,透過月色可以瞧見他身上完好無損,神色卻是疏離清淡。

盧書憶望了眼他,喉嚨發堵,胸腔裏翻滾著酸澀。

她低垂下頭,掩飾臉上的神情。

元昇停在了幾步外的地方,看了會她,漠然地說:“看見孤無大礙,盧侍禦可失望了?”

少女面色一白,沒料到他們見面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。

“娘子分明是擔憂世子才會追到此地!”

紫檀上前一步想為她爭辯,埋伏的鷹衛卻紛紛亮出火把自林中現身,手持弓箭對準了她們主仆。

火光朔朔,盧書憶平靜地環顧四周。

元昇譏誚地說:“盧侍禦竟有膽來這趟,難道不怕有去無回?”

她迎上他嘲弄的笑容,以及冷厲的目光,淡道:“你我可否借一步說話。”

興許是她在弓箭前表現得太過平靜,元昇出乎意料,這份驚訝抹去了先前打趣的神情,恢覆了原本的黑沈。

他頜首,隨她一道來到了清溪之畔。

水流聲汩汩,月色為溪流鍍上層柔銀,竹林裏閃動的火光逐漸遠去,只有竹葉偶會如細雨般傾灑而下。

他們於溪水畔佇立,面對著前方如墨的遠山。

半晌,元昇啟口道:“說吧,你還有甚麽話想說。”

盧書憶迅速地說:“無論你信不信,瑤光殿那日不是我的本意。”

元昇嗤笑了聲,慢聲道:“看來盧侍禦到底害怕有去無回,這麽急著為那日的事爭辯,孤猜你接下來會說那日乃是受聖人脅迫,迫不得已只為保住孤的性命。”

她聽著他的揶揄,搖頭說:“我追來時,本已料到雍州道之人會為往日種種有所報覆,從未打算活著走回京師。之所以會為瑤光殿的事解釋,只因往日你我坦誠相待的機會少之又少,若此時還不說清楚,日後恐怕就沒機會了。”

元昇怔楞,沒料到她會如此說。

他側目而望,見少女立在月色底下,原本光鮮的妝容因為駕馬奔走已被夜霧融化些許,雖如此,依舊不掩清麗的面容,以及坦蕩無懼的神色。

或許正如她所言,此行原就沒打算活著回京師。

還要再信她一次嗎?

元昇在心頭問自己。

見他沒了聲音,自己亦為瑤光殿那日的事做了解釋,盧書憶便想回到竹林讓紫檀自行離去。

誰想腳步剛挪,手臂被身後的男人猛然一拽,接著整個人跌落到他懷裏。

熟悉的辛香味襲來,盧書憶的鼻頭驀地一酸。

雖是悶裏悶氣,一點聲音也未發出,但元昇清楚懷裏的人在哭。

那些偽裝以及虛張聲勢徒然退卻,他伸手撫了扶她前額的碎發。

埋在他胸前的臉埋得越發深了,是半點不願意讓他看見她委屈的模樣。

依舊是熟悉的性子。

元昇輕吻少女的額頭,開口的聲音無比低柔。

“孤知道了,你在京等著孤。”

“嗯。”

盧書憶的鼻音很重,翁聲回道。

“不許留著好好的世子妃不做,去當甚麽大祁皇後。”

“嗯。”

……

夜風徐徐,伴著愛人的喃喃低語。

(下卷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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